01 最討厭的課:體育課
最近和一個朋友吃飯,他聊到以前上學時的一段經歷:每次體育課,他都會躲在廁所。因為找不到一起玩的同學,也怕被人看到自己一個人落單。那時候沒有手機,躲在廁所什麼事也做不了,只能一分一秒熬到下課鐘響。
他的故事一下子勾起了我的記憶。這些天,那個記憶越來越清晰;而成年後那種模糊的孤獨感、無力感、對獨處的恐懼,也變得越來越具象。

上學時每週會有兩三節體育課,體育課有段自由活動時間,這是大部分同學最愛的環節。
隨著老師「咻」的一聲哨音,男生們立刻四散。大多數人衝向籃球場,快速組隊,馬上就打得激烈;少數人三兩結伴去挑羽毛球拍,挑一支還算沒變形的,玩比較輕鬆的對打。
我的煎熬從那一刻開始。被嘲笑「不夠 man」、害怕激烈衝撞的我,好像天生就不適合打籃球。羽毛球又偏偏是兩人對戰,自卑的我想不到加入的理由。偶爾我會拿著球拍在旁邊晃來晃去,但直到下課鐘響,都沒有被「邀請」打一場。

平常的文化課雖然無聊,至少大家都得坐在一起,就算沒朋友也不會太明顯。但體育課的自由活動,大家各玩各的。操場好大,體育課好漫長,我落單的羞愧無處可藏。
那時我最大的幻想就是,有一個固定的搭檔,或一個願意接納我的團體,這樣我就不用為體育課耗掉這麼多心神。可現實裡的願望卻常常是:「拜託下雨吧,這樣就可以改上室內課」;「拜託老師來佔課吧,這樣就不用去上體育課了」。(請原諒我小時候總是在和大家反著祈願。)
我也常常憧憬著:等畢業了,就再也沒有體育課了,那我就不用擔心了。
02 長大後的「體育課」
畢業後,我興致勃勃加入了那種以「內捲」聞名的大廠。我一點也不怕捲,畢竟我是那個巴不得文化課老師來霸佔體育課的人。捲,至少代表著有人和我一起競爭,代表著 I’m not alone。
但就算是最捲的大廠,也還是有週末、還是有國定假日。隨著工作的新鮮感退去,由「捲」帶來的熱血也慢慢消散,我開始重新體驗到一種似曾相識的「體育課」。

週末一到,我就掉進一種無力與孤獨蔓延的氛圍裡。明明是該放鬆的日子,我卻希望新的週一趕快來臨。
我對「休假卻沒有明確安排、沒有社交邀約」這件事感到極度恐懼,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落單感。就算偶爾有活動,我也難以真正放鬆。腦袋裡總有個聲音在冷笑:「好啦,這週有活動,那下週呢?下下週呢?」仿佛落單才是我的常態。
我害怕在聊天時被問:「你週末都在幹嘛啊?」那種感覺就像在體育課上,被人戳破「你一個人沒事做」的羞恥。甚至連點一份單人外送,我都會猶豫——我不想讓外送員看到我竟然是一個人吃飯。

雖然很多人跟我說:「沒有安排不是很好嗎?那是可以自由分配的時間啊!」也雖然很多書告訴我「要學會獨處,獨處的時間很珍貴」,但這些觀點從來沒有削弱我對孤單的恐懼。
體育課上的那種落單,不只是某段記憶,而是一種深深刻在潛意識裡的無力與羞愧。它賦予了今天「獨處」一種特殊含義,成為自動觸發的感受與反應。在這段記憶被正視之前,「獨處=落單」的信念就無法被修正。
03 今天這節體育課,你想怎麼過
上學時的體育課,並沒有隨著畢業而結束。成年後的每一個週末、假期,甚至下班的夜晚、午休的一小時,都是我需要面對的「體育課」——無邊無際。
有趣的是,不知道是不是因為「體育課」跟運動的連結,對體育課的逃避甚至影響到我對運動的抗拒。在這個課題被解開之前,就算在健身房跟著私教苦練,我的身體也幾乎看不到變化,害得每一任教練都覺得無比挫敗。一個身高一米八的大漢,居然手無縛雞之力。(這讓我想到上一篇文章裡提到的《飛越瘋人院》那位酋長。)

看到這段記憶後,我腦中突然浮現一個問句:我是因為__才選擇在體育課上躲在角落?
這讓我更清楚看到,逃避體育課背後的內在信念。那些帶來不舒服的經歷的確真實存在,也塑造了偏差的信念——但那些經歷早已過去,那些信念也並非事實。
那根捆住一米八壯漢的繩索鬆開了。我意識到,我早就不是那個只能在體育課上縮在角落的小男孩了。我不需要再一個人玩繩縛遊戲。

我閉上眼,再次回到那節體育課。老師「咻」的一聲哨音響起,同學們四散開來。有人去打籃球,有人去打羽毛球,而這一次,我也有了選擇的自由。
去打籃球怎麼樣?去體驗生命力的爆發,去感受兄弟般的合作默契。看比赛。去打羽毛球怎麼樣?輕鬆一點,還能邊聊天邊打。或者就坐在一旁看大家打球?不用流汗,還能當免費觀眾。
我真的開始認真想:到底是籃球比較好玩,還是羽毛球比較好玩呢?但其實,去玩什麼,都是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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