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喜歡我的耳朵

01 耳朵裡的小男孩

在我這個三十多歲大人的耳朵裡，住著一個六、七歲的小男孩。他害羞又敏感，對世界既好奇又害怕。他常常擔心一堆事情，比如怕別人笑他土氣，或者覺得他很無聊。

在大人的世界裡，我得用「大人」的樣子去社交、去工作。但這個小男孩常常忍不住會跑出來，用他自己的方式提醒我：他還在。

最近去吃了一次自助餐，滿場都是陌生的食物和人。拿完食物後，我先餵飽了手機，再順手用自拍鏡頭照了自己一眼。哎呀！才發現我的耳朵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紅成一片。

在一些社交或公共場合，我表面上看似鎮定，但耳朵裡的小男孩卻會「出賣」我，在我想演好大人的時候拆台。

最無奈的是，我自己完全感覺不到耳朵紅了，更不可能控制。那就像小男孩在無聲抗議：「喂，你這個大人有沒有顧到我的感受啊？我很緊張耶！」

我還記得，有人曾經脫口一句：「咦，你耳朵好紅喔！」那一瞬間，我的臉立刻也燙得發紅。就像穿著大人衣服卻被識破的小孩，只想趕快找個洞鑽走。

02 我的耳朵有特別的本領

最近我把每天上下班搭計程車的時間，當成一個小小的實驗場。在這個空間裡，我把司機師傅當作合作的夥伴，練習即興地主動聊天。（很慚愧，並沒有因此額外給師傅小費 🙈）

耳朵在這件事上幫了我很大的忙。它總是能敏銳捕捉到師傅正在聽哪位歌手、隨口抱怨了什麼，甚至自言自語的小聲低喃。這些訊號都會勾起我耳朵裡那個小男孩的好奇。

第一次練習的時候，我發現師傅一路在放胡德夫的歌。聽著老胡滄桑又帶著淡淡哀愁的嗓音，我突然特別想問問看：師傅聽這些歌時，心裡會有什麼感受呢？

這種即興、沒有預設的閒聊，難免會有陌生感，也會有好幾秒不知該接什麼的「空白」。我既感受到氣氛被打開的輕鬆，也感受到想逃跑的尷尬。想必我的耳朵又紅了一遍又一遍。

不過，耳朵一邊紅著，也一邊豎起來。它幫我耐心傾聽對方的故事、心情，這些都讓小男孩覺得世界很新鮮。我要做的，只是替他把他的好奇、感受，甚至自己的經驗表達出來。

03 我喜歡我的耳朵

挑了一個安靜的晚上，我對著鏡子，仔細觀察自己的耳朵。

小時候媽媽常說：「耳垂大有福氣。」我平常還習慣去拉拉自己的耳垂。可惜這方法完全沒用，耳垂依然小得可憐，還有點彆扭。

即使耳垂很小，上面卻留下了一個耳洞，那是大學時打的。我當時想表達的是：「這是大人的耳朵耶，你們別小看我。」

念研究所時，有段時間跟室友玩起化妝。每次我會故意在耳朵上多補一層粉底，因為我覺得這樣就算耳朵紅了，也比較不明顯，別人就看不出我的害羞和緊張。

我一直想藏起耳朵裡的小男孩，但其實永遠也藏不住。更何況，也不需要藏。因為他聽得見別人，也聽得見我自己，他一直都在。

我的耳朵不會說謊。當我拚命想隱藏自己的時候，它提醒我：嘿，你裡面住著一個小男孩，別假裝沒看到。

耳朵也會告訴我：是的，我害羞，我緊張。但即使如此，每一次搭車，我都還是主動開口聊天；我沒有逃跑，也沒有放棄嘗試。這樣的我，其實也是勇敢的。

那就成為一個「害羞又勇敢」的人吧。

就用這雙會紅的耳朵告訴大家：我，一個勇敢的大人，耳朵裡住著一個害羞可愛的小男孩。